【Yahoo論壇／蔡慶樺】新日耳曼種族幻夢－alvinsanderbt

作者為政大政治學博士

今天的德國社會，必須面對難民以及外來文化帶來的複雜挑戰，部分人無法接受時代與局勢的變化，抗拒著複雜的社會，幻想回到原始的單純型態能夠為他們的生活找來解方—即使那所謂的單純可能不曾存在過。

例如，在面對越來越多外來人口時，種族主義的論調在社群媒體上越來越流行，甚至在政壇裡也開始看得到。選舉時德國其他選擇黨（AfD）就認為，「民族的／人民的」（völkisch）這個字只是民族／人民（Volk）的形容詞，不應該被負面看待，希望德國社會重新定義這個形容詞。

長年以來，「民族的／人民的」已經在納粹宣揚「民族共同體」（Volksgemeinschaft）後，具有特定種族主義政治意涵，而不再只是一個中立的詞彙。德國其他選擇黨的訴求，除了不考慮政治歷史因素外，也反映了社會裡部份成員對於民族的渴望，或者說對於將自身定義為單一人民的渴望—可是這種定義，通常是藉由定義「誰不是共同體成員」來達成的。

德國歷史上這樣子的渴望，第三帝國是其高峰。可是早在納粹出現前，那種對於純淨德意志民族的盼望與想像，早埋藏在一些德國人的內心深處。一個例子可以完美的體現這樣的種族主義幻夢：「新日爾曼」（Nueva Germania）。

新日耳曼是巴拉圭的一個小城，建立於1886年，大約20平方公里大，現在人口有4000多人，當年，一個德國教師佛斯特（Bernhard Förster）帶著一些相信新大陸美夢的人，來到巴拉圭，希望在這裡建立一個能夠保護德意志血緣的世外桃源，而他的妻子，就是哲學家尼采的妹妹，伊莉莎白（Elisabeth Förster-Nietzsche）。

佛斯特與他的妻子都是知名的反猶主義者，他在學校裡就因為過於激進的反猶主義而被解雇。他們來到新大陸建立新日耳曼，就是希望在沒有猶太人或其他外國人影響下，保存並且培育完整的亞利安人血統。

這個計畫最後宣告失敗，德國移民們都忍受飢餓與貧窮，多人自殺，或者也放棄了維持亞利安血統的堅持，與當地原住民通婚。佛斯特在看到他建立的亞利安聖地失敗後，也跟著自殺。這個建立在種族主義意識形態上的殖民地，成為一次失敗的政治實驗。

這個政治實驗雖然失敗，但是其中作用著的意識形態值得分析。佛斯特認為，當時的德國受到猶太人以及俄羅斯人的外來文化及血統威脅，逐漸失去原始的活力與純潔，他發動連署，致函帝國總理俾斯麥，要求阻止東歐的猶太人繼續遷入德意志帝國土地。他在各種場合裡大談猶太人造成了德意志德性的崩壞，並呼籲，應該在新大陸這個應許之地，讓德意志文化重生、恢復生氣。

就是在這種意識形態下，1883年，佛斯特到了巴拉圭，在那裡他花了兩年時間尋覓適合的殖民地，1886年終於找到今日新日爾曼所在處。他與巴拉圭政府簽訂合約，允諾將在這個土地上帶來至少140戶德國家庭居住開墾—一個從沒能被完成的允諾。

沒能完成的原因很簡單，這些跟著這位德意志種族主義者來到新大陸的德國家庭們，多是在德國受貧窮所苦的人，誤信新大陸充滿無限可能，他們是為了更好的將來而移民，並非為了保存什麼純粹的德國文化與血緣。而這些人來到熱帶氣候，試著在他們根本不熟悉的風土環境裡開墾，只能一敗塗地，落得破產下場。最後他們甚至擬控告佛斯特以不實言語誘騙。

1889年，佛斯特債台高築，以自殺結束了這個幻夢。之後，他的遺孀伊莉莎白回到德國，因為那一年，尼采陷入瘋狂，伊莉莎白親自照顧他，並接受其筆記，將之大幅度改編為反猶主義作品：《權力意志》。

該書是否真是尼采之作，學界實多存疑，因為根據醫師診斷，當時的尼采的身心狀態已無任何寫作能力。這本在納粹時候被希特勒奉為經典的反猶主義宣傳品，當然是違反尼采本人意願的。早在伊莉莎白邀請尼采一同移民巴拉圭時，尼采已明確表示他與這些反猶主義心態中潛藏的妒恨保持距離，不參與這個種族主義幻夢。

現在的新日爾曼仍居住著五十幾戶德裔人士，許多人與拉丁美洲人通婚，他們的小孩說著西班牙語，大部份都無法說德語。村落許多人極窮困，德國政府還曾援助這些德國後裔。他們中的多數早已放棄種族主義堅持，可是依然有人在媒體來訪時侃侃而談白人優越論。這個小城、這些冠著德國姓氏的巴拉圭人，見證了種族主義的荒謬。